冬日的天鹅洲一半青草绿、一半枯叶黄,数百头麋鹿在洲滩上自由奔跑,仿佛东非草原动物大迁徙……
无人机远距离航拍长江故道麋鹿群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记者参加“大江大河大征途”长江考察团,近日走进湖北石首长江故道之滨的国家级麋鹿自然保护区,眼见的麋鹿少说有四五百头,记者守了4个小时,机敏的麋鹿见有生人,几公里外就远远跑开。即将离开保护区时,记者忽见前方数米处,一头健硕的公鹿正悠闲踱步。也许感觉到身后有动静,它猛一回头,大眼睛无比呆萌,然后一个箭步冲入旁边的芦苇荡里,迅速消失。
即将离开保护区时,惊喜见到鹿回头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长江冲出三峡后,在湖北枝城至湖南城陵矶之间别称荆江,受地形、地质等多种因素影响,形成九大弯曲河床,“九曲荆江”名闻天下。尤其石首段,水深流急、崩岸频繁,河道多次裁弯取直。老河道因泥沙逐渐淤塞,成为湖泊沼泽,称为“牛轭湖”,又名“长江故道”。其中天鹅洲、黑瓦屋、老河三条长江故道组成的天鹅洲长江故道群,湖泊、洲滩、沼泽交融,名列我国重要湿地,是众多野生动植物生活的乐土。
麋鹿在长江故道上自由生长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麋鹿面似马非马、角似鹿非鹿、尾似驴非驴、蹄似牛非牛,俗称“四不像”。它原产于中国,清朝末年因战乱、洪水、饥荒等原因,在中国绝迹。20世纪初,英国贝福特十一世公爵购买了从中国劫掠到欧洲各动物园的18头麋鹿,在伦敦附近的私人庄园圈养。年,公爵后人将22头麋鹿送回北京南海子麋鹿苑。此后,麋鹿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,在江苏大丰、湖北石首等地建立专门保护区。
麋鹿就像他的亲人朋友
年至年,94头麋鹿分三批从北京麋鹿苑引入湖北石首天鹅洲自然保护区。工程师沙平是保护区第一批员工,见证了麋鹿回归长江故道的每一步。“刚来时,保护区的土地权属没落实,被周边乡镇占用,村民对保护区有意见;缺钱,留不住人。”
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工程师沙平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沙平负责保护区的规划和基建等方面工作,“以前只有一个小平房办公,加上一幢两层宿舍楼,总建筑面积不到平方米,非常简陋。年,在省、市政府的重视和支持下,保护区核心区的1.5万亩土地到位了;保护区从年开始编制规划,年大规模施工,年基本完工,现在总建筑面积超过平米;缓冲区的亩土地,今年底可以落实。”
他至今记得年特大洪水时,当时保护区里多只麋鹿,在解放军和武警战士的帮助下,被送到残堤上躲水。保护区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残堤上面,日夜与这些麋鹿在一起,给它们喂食。草料和人的食物通过小船运过去。
直到9月1号了,洪水还没有退去。有位同事的孩子很长时间没见到爸爸了,在开学前,和妈妈一起搭乘送饭的小船过来看望爸爸。返程小船侧翻了,那位同事的儿子和妻子不幸被大水冲走……
“守护麋鹿,保护区的员工和家属们都做出了很多的牺牲。”对麋鹿的喜爱,使沙平坚守到今天,“这么多年朝夕相伴,麋鹿就像我的亲人、朋友一样。”
难忘背万斤大白菜的日子
麋鹿管护科副科长周承志8年加入保护区,“之前我在开发区政府工作,报到的当天晚上8点,通知我们把一大车几万斤大白菜卸到仓库,第二天清早6点多钟,又得把白菜装到拖拉机里,当时保护站没有货车,租了个拖拉机,我们跟在拖拉机后面走到投食点,把白菜倒出来后,用镰刀切碎,方便麋鹿取食。”
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科副科长周承志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人工投食会不会改变麋鹿的野生习性?周承志说:“我们投食不是经常性的,只有极端天气造成麋鹿觅食很困难,才会人工干预。8年那次是雪灾,整个草场被大雪覆盖,麋鹿无处觅食,保护区向农户采购白菜、胡萝卜人工投喂。天真冷,背大白菜真累,说实话,当时我真想放弃这份工作。”
经过十多年不懈努力,保护区的麋鹿达多头,在保护区外还形成了至少3个野生亚种群,分别位于长江南岸的三合垸、保护区东边的杨波坦、湖南岳阳东洞庭湖区。
但周承志的心始终悬着,年他经历过麋鹿大量死亡事件。“看着几十头幼鹿倒在脚下,那揪心滋味,至今难忘。专家分析原因,主要是麋鹿种群过大,基本上达到或接近了当时保护区的承载量,加上魏氏梭菌流行。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,生怕重蹈覆辙!”
年和今年的洪水,都影响了麋鹿的栖息地和食物。今年汛期超过两个月,保护区大面积被水淹没,快10月底渍水才完全退去。麋鹿爱吃的植物长期被洪水浸泡,根都烂了,今年冬天,它们吃什么?要不要投喂?这些都让他操心着急,他和同事每天都会监测保护区麋鹿的身体状况。
还有与周边农户的关系。“随着野外麋鹿数量越来越大,每接到投诉电话,我们都是立马赶过去,对农户做好宣传、解释,告知其索赔途径和流程。”
守护麋鹿11载,丰富了他40岁之后的人生
蔡家奇是保护区宣教科研部门负责人,和周承志同期来到保护区,也亲历过背几万斤大白菜的艰苦时期。
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宣教科研负责人蔡家奇。特派记者范芃摄
他告诉记者:目前,保护区及周边野生麋鹿总数约头,初步形成长江-洞庭湖麋鹿野化迁徙走廊。“我们建麋鹿保护区,最终目标就是要让它野放,恢复它的野性。”
保护区现有上千种野生动、植物,其中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33种,还有野大豆等重点保护野生植物,麋鹿作为“旗舰种”和“伞护种”,保护它,也为区内其他动植物提供保护伞,对长江故道生物多样性意义重大。而且长江两岸面临湿地退化难题,在长江大保护的政策背景下,国家要求长江两岸15公里的范围内退耕还林,此举进一步完善了麋鹿栖息地。所以,麋鹿保护区的建设,属于长江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他说:天鹅洲建麋鹿自然保护区,有天然优势。春秋时期《墨子》云“荆有云梦,犀兕麋鹿满之”,指荆楚大地有一片云梦泽,到处都是麋鹿、犀牛。根据古书和史料记载,云梦泽是麋鹿的原生地,而天鹅洲是古云梦泽的一部分。麋鹿喜欢择水而居,这一带草场肥美、水域密布,非常适合麋鹿生存。
蔡家奇认为提升人们的保护意识非常重要,所以他一直致力于做宣传教育方面工作,号召周边群众共同参与到麋鹿的保护中来。此外,他常年率团队开展麋鹿监测和基础科研工作,了解麋鹿的日常生活习性,建立麋鹿相关数据信息库。
保护区现有15名员工,大部分时间都以保护区为家。“这份工作并不轻松,保护好麋鹿,首先得细致地了解它,日积月累以监测数据来支撑。”
蔡家奇说:我40岁调到保护区,在这里工作了11年,有辛有苦也有甜,收获很多,感触也非常多。选择这份工作,意味着选择的是寂寞、孤单、简陋的生活。保护区位置非常偏僻,有时为照顾麋鹿错过了食堂的饭点,想买袋方便面得跑到2公里以外去。这样的环境对于工作人员是一种考验,如果没有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决心的话,想在保护区长久呆下来,非常困难。”
“这11年也有很多收获。我写作出版了一本接近30万字的麋鹿诗集,还搜集了大量与麋鹿相关的神话、诗歌、典故以及与荆楚相关的故事,接近50万字,即将出版。”蔡家奇由衷觉得:守护麋鹿,丰富了他40岁之后的人生。
(长江日报-长江网特派记者柯立)